我美麗的朋友,
芒果熟成的夏至早晨，我與秀娟相約一路向南，前往芒果的故鄉台南。但我們並不為芒果而來，而是來探望閉關進修中的江老師，我大學時期的恩師。
自去年與秀娟赴高雄燕巢探望過老師後，今年得知老師因表現優良，而被調轉至台南山上區的明德山莊，是座台灣唯二之一的外役監獄。山上區即為原來的山上鄉，舊地名為「山仔頂」，顧名思義就是在一片山丘之中，以前在台南時也未曾跑這麼偏遠來，好在有逸章學長開車接駁，才能在一路彎彎曲曲的山路中順利抵達。而所謂的「外役」，強調的是無圍牆的監獄，專門用來收容非重大刑責且服刑表現良好的收容人，功能近似「中途之家」，可用來輔導收容人返回社會的準備，其中最人性化的特色便是可申請「返家探親」，比方說江老師已經可以申請每三個月返家一趟並夜宿一晚，這是對收容人非常正向的一種鼓勵。而且特別的是，山莊還出產兩項非常有名的特產，一為「明德極品芒果」，一為「明德黃金雞」，都是收容人所種植飼養的，據說品質超優，總是供不應求呢!
抵達後，我們與眾多其他來探視收容人的家屬們依序排隊辦理手續，氣溫38度的大熱天下，眼見每一位家屬都是大包小包的提來，看起來都是收容人所愛吃的食物、水果、飲料等等，內心稍稍泛起了一種感動，家人的愛永遠是no matter what, 能帶來的只有豐盛沒有少。我與秀娟則各自帶來了書本給老師，秀娟帶了《歐北來》，我則帶了《蘋果阿北》及《看見台灣》，希望老師雖身不自由，但依舊能透過閱讀神遊台灣的各個角落。叫號入園後，我們先搭上接駁巴士(因為園區很大)才到達會客室，每組家屬按照號碼被分配到一張四人餐桌，都坐定後就等著帶隊官將被探視的收容人帶隊入場，整個感覺就像當兵時的「懇親日」一樣，收容人神情愉悅地踏入會客室急切地尋找家人的身影，各桌陸續團聚後就是一整間人聲鼎沸、鬧哄哄不止的45分鐘會客時間，感覺大家都好像有著說不完的話似的，熱切地交談著，但奇妙的是，家屬的熱情卻沒有為躁熱的天氣加溫，反而為收容人帶來心情的涼爽 : )
終於見到相別一年的江老師，身穿白色汗衫、深藍色短褲、灰黑色球鞋、理著小平頭，簡直同我在海軍新訓時一模一樣，唯一的差別是老師幾近全白的頭髮。老師自若的微笑依舊，說自己適應得很好不用擔心，唯一覺得難受的是汗流不止的熱，沒辦法，畢竟不是綠建築的房舍，只能靠心靜自然涼。眼看老師一坐下來便馬上攤開他的小筆記本兼行事曆，很有條理的與學長確認一些事情與委託吩咐，我看著他行事曆上滿滿的安排與密密麻麻的筆記，笑說老師連在閉關了還是這麼忙，而行事曆上那些安排都是主動想來探視老師的，還得排隊預約呢。我才知悉根據獄方的規定，並非所有主動申請探視的訪客都會許可，還必須是收容人主動向獄方所提出的名單上有先報備的名字才行，而我與秀娟都早已列在老師親手寫的名單上了，就像彼此有默契一樣，有種無須言說的感動。
話鋒一轉，老師主動聊起了建築的發展趨勢，他竟開始談起了大數據、雲端運算、還有物聯網的運用潛力，並且憂心著台灣建築領域在這方面研究的落後與不重視，還要我特別注意後續的發展，一定要跟上時代! 讓我不禁驚訝地問老師，您不是在閉關嗎，怎麼知道的比我還多? 果然江老就是江老，所謂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不論到了哪裡，只要有學習新知的機會便絕不放棄，活到老就是學到老! 此外，還看著老師不斷地轉頭吩咐學長要把握時間去會客室的福利社幫他買飲料，可不是買一瓶兩瓶，而是一買就買二十幾瓶! 原來江老發現同寢大通鋪的收容人，有許多位是沒有家屬會來探視的，他們便很少有機會能像老師這般能與家人輕鬆地吃吃東西聊聊天，所以老師每回會客結束後總是會帶些飲料回去，默默地放在他們的床頭下給他們喝點甜，這是他關心人的方式。果然江老就是江老，不論走到哪裡，就是會想照顧人，不會只想到自己。在這種無須交朋友也無須培養甚麼人脈的地方，其實是可以完全獨善其身的，然而老師心想的是自己既然有這份福氣，就要雨露均霑，這一大袋沉甸甸的飲料都不是他自己要喝的，但他甘願辛苦地自己扛著這袋走上二十多分鐘的上坡路程帶回去，其中的飲料還不是隨便買的，哪幾位愛喝甜、哪幾位愛喝酸、哪幾位上了年紀喝咖啡因不好，都反映在他口裡吩咐的採買清單裡，這是老師的細心與貼心。
作為學生的我，看著那一大袋又滿又重的飲料，突然眼角又泛起了些許淚水，不是感傷，而是感動! 如果說做一次兩次是公關，那持續每次都自願這麼做，就是種精神，讓自己跟別人，都有尊嚴。
離開山莊的入口前，學長打趣地要我看看山莊牌樓上的英文，我抬頭一瞧，只見明德山莊四個大字下幾個金屬材質的英文立體字貼著「 Mingde Villa」，我當場會心一笑，原來是Villaㄟ!! 然後我們都大笑了:）
雖然我們都很清楚絕對沒有人願意失去身體的自由住在這裡，然而心靈的自由呢？
好像還是看自己怎麼想了，究竟心靈上是監獄還是山莊? 是囚禁還是進修? 答案可能，也可以因人而異。那一刻我好像有一點點明白了，原來人生的挫折最終究竟是禍是福，很多時候還是取決於自己，能否接受、放下、轉化、然後惜福，其實都存乎一心。即使知易行難、如人飲水，江老的轉變依舊給了我一個良好的示範，他的話語是我人生寶貴的禮物。
所以是Prison還是Villa ? 我覺得江老已然是後者了。每日規律的睡眠作息、流汗勞動、閱讀寫字，我如果這麼說肯定有點怪，但我內心竟有些許羨慕呢…. : )
謝謝老師!!
祝福恩師明年順利出關，身心安康 : )
Form
2015.06.26 @ 心情上比較像Prison的台北
原來「服刑探視率」也可被視為此生做人成不成功的指標呢!
但我知道我們都不想有機會被檢驗這項指標…
我們就這樣在半日中一路向南又一路向北，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閒了: )
南北來回的途中，我看著窗外沿途農田的風情，有的正一片金黃結實纍纍，有的已收割完成今年的第一期成果，感覺已渡過缺水期的福爾摩沙會是豐收的一年，覺得很高興，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
在此，我要特別再次感謝秀娟，她總是能在努力深耕台灣生態教育的同時，仍不忘關心老師、關心我，這是我們的福氣!
獻上海雅谷慕(張震嶽)的創作歌曲《破吉他》給老師，也給秀娟。因為他在歌詞裡寫著「任何事都為別人 自己擺在最後面」，因為這張專輯是他決定返回家鄉以阿美族本名重新開始創作的音樂，我覺得非常好聽、也非常有意義。
晚安
破吉他
作詞：張震嶽 作曲：張震嶽 編曲：張震嶽
最好是艷陽天 約在海邊不散不見
一定有人爽約 喝太多起不來之類 到底
理由總是有太多 時間浪費在上網 遊戲之間
難得假日星期天 何不騎著單車去
看看河岸夕陽很美 不要再睡
一陣浪花打來 夏天皮膚特別黝黑
遠方幾個辣妹 濃妝艷抹照樣戲水
漂浮在平靜海面 腦子空空沒所謂 一隻海龜
有點不想回台北
幻想退休養老要在花蓮
買一塊農地養雞種田
任何事都為別人 自己擺在最後面
來一次遠走高飛 再猶豫就別後悔
擇期不如就今天 bye bye blue Monday
肩上一把破吉他 流浪到天邊
任何事都為別人 自己擺在最後面
來一次遠走高飛 再猶豫就別後悔
擇期不如就今天 bye bye blue Monday
肩上一把破吉他 流浪到天邊
流浪到天邊 流浪到天邊 再見呀再見
